一次,与一位昔日的学生聊天,他谈到了工作中的苦恼,特别是不知道如何与领导相处。
他说他的几个同事,在领导面前,神气活现,谈到工作一套套的,其实并没有那么做,表扬领导唯恐没有好词儿。领导被说得前合后仰,高兴之至。他说他很羡慕,但也觉得好笑,因为有的同事说的明明是大话空话假话。
他也曾想对领导说几句好话,但话到嘴边,总是吐不出口。领导在背后说他死板不活泛。
他不知道,如何对待?
我问他,工作有没有尽心尽力,任务完成得怎样?
他说,不是吹的,我每年的工作任务完成得都很好。
领导交办的突击性事务完成了没有?我又问。
凡领导交办的任务,再苦再难,没有打折扣的。他有点激动。
我一边安慰他,一边向他推荐《论语》。
我告诉他,你的苦恼,是很多人的苦恼,你的苦恼,还是古人、圣人的苦恼。回去,好好读读《论语》,里面有你需要的答案,也会教你如何对待领导,如何处理好上下级关系。
孔子十来岁就到当时的鲁国权臣季氏家打工,三十岁自办私学,五十一岁步入官场,做到部级干部,五十四岁周游列国,六十八岁回到鲁国,成为鲁国政府顾问。
他广泛接触社会底层,面对士大夫,朝见诸侯。他做过很短时间的领导,大部分时间是被领导。
如何对待领导?孔子有原则,有底线,有真知灼见。
鲁国的最高统治者定公曾经询问:君主差使臣子、臣子事奉君主,该怎样?孔子回答:君主以礼差使臣子,臣子以忠事奉君主。(原文见《论语o八佾第三》定公问:“君使臣,臣事君,如之何?”孔子对曰:“君使臣以礼,臣事君以忠”。)
鲁国的最高统治者对如何处理君臣关系,不甚了然,询问于孔子。孔子回答非常简明。
君主差使臣子应按礼而行,不能随心所欲,胡作非为,比如让异性下级按摩大腿、打下级嘴巴,都是悖礼行为,是君主(上级)断不可为的。
臣子为君主服务做到忠就行了。“尽心谓忠”,忠就是尽心,也就是说,臣子服务君主要尽到心力。当然,拍马溜须,阿谀逢迎,不在其列。我们常说的尽心尽力,就是“忠”。
按照孔子所言,一个下级如果尽心为领导服务,完成领导交办的任务,就行了,没有任何附加条件。
又有一次,子路问老师,如何事奉君主。孔子说:不要欺骗他,可以冒犯他。(原文见《论语o宪问第十四》子路问事君。子曰:“勿欺也,而犯之。”)
子路是个粗人,如何对待君主,拿不定主意。孔子同样回答得非常简明,只用了六个字“勿欺也,可犯之”。
孔子告诫子路,对待君主,你不要欺骗他,但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犯颜谏争。所谓犯颜谏争,就是不顾及君主的情绪,甚至不顾及自己的生命,据理力争。
《战国策》中有名篇《触龙说赵太后》。说的是赵国的君主刚刚去世,太后掌权,秦国趁机攻打赵国,赵太后向齐国求救,齐国提出必须以太后的儿子为人质,齐国才可出兵,而太后不忍心让儿子到外国做人质,而且不允许国人在她面前提这件事,相持之下,情势危急。左师触龙奋不顾身,以情入手,层层推进,终于说服太后,缓解了国破之难。当时,触龙只是一个闲官,但为国事计,犯颜直谏,尽到了一个臣子的职责。
从这个故事中,我们不难看到,“勿欺也,而犯之”,是忠的具体表现。
如果对待领导,欺而勿犯,就不是尽心,而是违心。
有的人整天揣摩领导的心思,挑领导喜欢的话说,拣领导快意的事做。这哪是尽心呀!
更为荒唐而可气的是,有的下级居然以稻草冒充稻谷糊弄领导,以绿漆涂抹山陵假冒绿化而忽悠领导,数字里掺水已经见不怪不怪了,这不是明明白白地的“欺”吗?
孔子真的目光如炬,他当年是教育子路的,谁知千年后的今天,“犯”成稀有,“欺”是常态。
我们见过一个下级与领导据理力争吗?我们见过一个下级不怕丢乌纱而实话实说吗?太少太少了。
按孔子的说法,下级对待上级,一点儿也不复杂,做到“忠”就行了,也就是说尽心尽力就行,哪需要挖空心思想这想那,乃至想到歪斜处,想到阴暗里。
不知我的那位学生,悟到没有?
名家简介
姚正安,笔名蒙龙,江苏高邮人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中国散文学会理事,江苏散文学会常务理事。自幼酷爱写作,以散文随笔创作为主,文章散见于省内外数十家报刊杂志。先后出版散文集《我写我爱》《记忆》《一种生活》《我的父亲母亲》《回不去的过去》,长篇报告文学《不屈的脊梁》。2014年《一种生活》获得第六届冰心散文奖,以及多种省级以上奖项。2015年获得高邮市委、市政府颁发的“秦少游文化奖章”。2020年7月,获江苏省报告文学优秀奖。(图源:作者本人供图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