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一早,我走出家门准备在小区内散步。
隔壁单元的李先生夫妇正从楼道出来。我们互致早安。
不一会,李先生突然对老伴说:哎,我的口罩怎么没拿?不戴口罩上街可不行啊。
我抬头,李先生脸上是没口罩,而她的老伴是戴的。
老伴赶忙说:别急,我上去为你拿。
我停下来,陪李先生站会儿。
李先生用手抹了抹嘴巴,自嘲道:戴口罩还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。
李先生是位健谈的老兄,很自然地回忆起过往。1968年底,我初中毕业,其实初中也没上几天,经常停课。年底,我作为知青插队到东乡的一个大队。那个大队离县城百里,非常闭塞,交通不便,乘船半天,还得步行几小时。那时我年龄小,个头也小,家里人舍不得,但没有办法,每家必须有一个人插队。所以,吃的穿的,能准备的都准备了。我有一位姑父做医生,他便送了我几只口罩。说,农村里的风野,不戴口罩,嘴唇容易开裂。
正说着,李先生的老伴下来了,急急地说,我们走吧,去迟了,菜市场的人多起来,不安全。
李先生乜了老伴一眼,怕死了,你离别人远一点,不交谈,不接触,还蒙着个口罩,病毒从哪儿进身呀。要不,你先慢慢跑,我与姚先生聊会儿,马上赶上去。
老伴也不说话,自个儿走了。
李先生继续说,还真被我姑父说着了,农村里的风确实与城里的不同,那风很冷,也很尖,能够从领口、袖口、裤管钻进去。一个大口罩罩在脸上,暖和得多,口腔也舒服。可是,姑父想不到的是,做农民与做医生不同,医生是脑力劳动,农民是体力劳动,干起重体力活,浑身冒汗,连棉袄棉裤都穿不住,还能戴口罩吗?
说着,李先生哈哈笑起来,边戴口罩边说,有些事,坐在家里想的,与实际情况是不一样的。姑父是城里人,没有干过农活,哪知道农民干起农活来是什么回事呢。
他还说了一件有趣的事。他下乡的第四年春天,有人为他说媒,就是现在的老伴。相约某一天午后村后的小河边见面。他老伴也是知青,插队到邻近大队。见面时,对方戴了一个大大的口罩。个儿不矮,身材也不错。但是,李先生狐疑,是不是口腔或者牙齿有问题,要不,春节,空气好,又不冷,戴口罩干嘛呢?见面以后,媒人问李先生什么想法,李先生迟迟不表态,心里始终有一个结。有一天饭后,他耍了个小心眼,突袭拜访女方。女方正在门口洗衣服。他打了招呼,对方抬起来头,脸刷地红了,嗫嚅了半天,也没说出一个字。但是,李先生的目的达到了,他看到了对方的嘴和牙齿。
李先生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,很不好意思地对我说,她的嘴巴和牙齿,你也看到了,都七十多岁了,还这么好,那时候,你想想,说不好,哈哈,说不好。
过去,除了医生,没有人夏天戴口罩,现在,哎……不说了不说了,老伴要急了。
李先生在农村干了五年,通过推荐,上了大学,被分配到国营工厂工作,老伴回城也安排在一家街道企业。老两口退休金不多,但是豁达乐观。
李先生的一番叙述,勾起了我对口罩的回忆。我戴口罩是五十年前的事。那时,我正上高中,寒假,大队上搞了一个文艺宣传队,几个吹拉弹唱的艺人带着五六个高中生,编排小说唱和样板戏片段。因为演得好,常常被邻近大队请去演出。那时,我们五六个人十七八岁的青年,青春勃发,好出风头。一色的毛领大衣,一色的围巾,外出都戴白色的口罩,一溜儿站在冲水船的船头,到了码头,引得一片喝彩,啧啧道,这是那来的几个插队的。那时的农村,只有从城里来的知青才戴口罩。
自此以后,做农民,上大学,当老师,坐机关,我似乎再也没有戴过口罩。
去年初,新冠爆发,戴口罩成为强制性要求,不戴口罩,进不了超市,上不车,住了不宾馆。一度,口罩还很紧张,女儿甚至托在日本留学的同学买了不少。
也许,我是个自律性不强的人,去年下半年以后,除了非戴不可的场合,我很少戴口罩,总觉得戴起来憋闷,不利索。
今年七月,南京、扬州先后爆发疫情,小区的小喇叭又不厌其烦地提醒市民出门戴口罩,口罩又回到了嘴上。不戴不行啊,不戴不让出门,也不让进门,不戴还会吃别人的白眼。
过去戴口罩是为了防风防冷,也为了时尚。今天戴口罩,是为了保命。
有一个抖音,分析了那个将病毒带到扬州的毛老太的传染过程,说,她乘大巴,没有人被感染,她进超市也没人被感染,而感染最多的是在麻将馆。这是为什么?因为大巴上的乘客、超市里的消费者,都戴着口罩,而麻将馆的老人们几乎不戴口罩。
抖音者的分析是不是科学全面,我不知道,至少说明,对付疫情,戴口罩,是有效的防范措施之一。
专家们也一再提醒,要戴口罩,勤洗手,不聚集,保持1米社交距离。
现在,无论何时走到街上,最惹眼的是形状各异、颜色不同的口罩。口罩成了一道亮眼的风景。
出门戴口罩,已然由强制进入了习惯。
李先生忘了带口罩,非取回来戴上才出门。
疫情下,戴口罩不只为了自己,也为他人。
专家忠告,人类要学会与病毒长期共存。因此,戴口罩是一种日常,是一种习惯。
名家简介
姚正安,笔名蒙龙,江苏高邮人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,中国散文学会理事,江苏散文学会常务理事。自幼酷爱写作,以散文随笔创作为主,文章散见于省内外数十家报刊杂志。先后出版散文集《我写我爱》《记忆》《一种生活》《我的父亲母亲》《回不去的过去》,长篇报告文学《不屈的脊梁》。2014年《一种生活》获得第六届冰心散文奖,以及多种省级以上奖项。2015年获得高邮市委、市政府颁发的“秦少游文化奖章”。2020年7月,获江苏省报告文学优秀奖。(图源:作者本人供图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