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名地道的淮安人,从没有去洪泽湖大堤上走一走,就像是欠下一笔不合时宜的债。机会来了,酷热消退,云淡风轻。车行驶在流淌千年的古堰上,眼前一片葱茏,不一会儿就到了周桥大塘遗址。
秦怀珠 摄
一组雕塑小品赫然出现在眼前。200年前,一场特大水灾把洪泽湖与一个叫林则徐的人勾连到了一块儿。朔风骤起,滔天巨浪冲过堤顶,把周桥段的石工墙撕开一道口子,大水一泻千里。与洪泽湖相连的淮河是漕运要道,大堤决口引发淮河水位下降,关联着漕运安全,关系着清廷的钱、粮命脉,危难时刻见英雄,江苏按察使林则徐被朝廷紧急召回“火线”救水。
雷达 摄
领衔的“林则徐”,是人们熟悉的“虎门销烟”的民族英雄以及近代“开眼看世界第一人”。殊不知,他还是一位治水能臣,兴修了浙江、上海的海塘,治理了太湖流域主要河流的水利工程,还对运河、黄河、长江进行过治理。他多次临危受命,都与水有关,这一次,也不例外。
当时,正在福建老家为母守孝的他,匆匆赶来,看到遍地黄水、满目疮痍,心急如焚,身着素衣,与民夫、石工同吃同住,苦想阻水良策:洪水无罅隙可乘,大堤当无可破之理!他令人在条石之上,凿出齿槽,再用铁锔将条石相连,浇上由糯米汁和石灰搅拌而成的砂浆,黏合成一块巨石。形似“蝴蝶结”的铁锔上,铸刻着“林工”的铭文,镶嵌到墙体内,哪一天堤再破,铁锔重见天日,便有了“铁证”。这项良心工程,耗时六年,终于大功告成。此后近200年的岁月里,再大的风,再狂的浪,这一段都胜似闲庭信步,再没出现重大险情。
殷红 摄
似水流年,被洪水冲击而成的泱泱大塘,如今已形成了月形池塘。潭水清澈、鱼虾成群,一到秋天,蒹葭苍苍,景色优美。1976年,为防止地震造成次生灾祸,“月潭”被填平垫高,再经过50年的生态修复,早已芳草萋萋、树木葱郁。古堰的石墙早已无水可防,却依然固若金汤,柔韧的小草都难从石隙中探头。眼前的“周桥大塘遗址”成了洪泽湖大堤的公园一景。
朱旭先 摄
其实,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,治水从来都是人类与自然搏斗,争取和谐共处的头等大事。上古时代的精卫填海、大禹治水的传奇妇孺皆知。春秋吴王夫差,开挖邗沟第一锹,原为方便运兵北上,却在隋炀帝时代,实现了海河、黄河、淮河、长江和钱塘江五大水系同气连枝,大运河成了中国古代南北交通大动脉,惠泽后世,沿用至今。战国末年开凿的郑国渠,原是消耗敌国实力的奸计,却歪打正着造就了关中千里沃野。加上李冰父子巧夺天工的都江堰,浇灌出千年的天府之国,如神来之“臂”,助力千古一帝的宏图伟业。“林工”的神来之笔,无意间也成了“担当精神”的历史典范。
朱旭先 摄
此时的洪泽湖,风平浪静,时鸣空涧。徜徉在大堤上,浮想联翩,湖水流过沧桑岁月,无数次决堤、修补、加固、增高,塑成“悬湖”的模样。像周桥“月潭”补修的弧形石工堤,大堤上还有很多,一百多道弯弯,也让70多公里洪泽湖堤坝的造型曲曲折折,耐人寻味。这是自然的雕刻,也是大堤的选择。试想,如果是一条直勾勾的渠,一浪接一浪地扑打过来,再坚韧的海石,也要被淘成“筛子”。秘籍似乎就藏在“湾”字里,面对洪峰,轻轻一挡,顺势轻盈跳开,四两拨千斤。洪泽湖悟透了,修修补补流淌1800年。大别山余脉,洪泽湖与淮水交汇处炼丹的老子也悟透了,他张开嘴,吐出舌头,他在告诉世人:牙齿何等坚硬,舌头何等柔软,现在呢,软的还在,硬的掉光了!
赵亚玲 摄
“弯”是不倒的妥协,是比直线还快的曲线救赎。当年的“林工”是否也会有此考虑?走出一道漂亮的人生弧线。39岁的他在洪泽湖黏石阻水,15年后调往两广任总督,开始了载入史册的“虎门销烟”。两年后,为平息鸦片战火,被道光帝下旨“发往伊犁效力赎罪”。贬谪中,途经镇江京口,他委托老友魏源撰写《海国图志》,将“天朝上国”之外的世界和盘托出。60岁本该退休的他,却重获新用,直到5年后告病还乡,途经长沙,在湘江船上,召见了年方37岁的落魄举人左宗棠,彻夜长谈,直至东方既白。“老林”语重心长:我老了!西北之患,唯寄希望于你了!多年后,“小左”封侯拜相,抬棺出征,收复新疆失地。
66岁的“林工”,接到人生的最后一道圣旨,委任他再为钦差,前往广西镇压“拜上帝教”。没有太久迟疑,他颤颤巍巍上了卧轿。
那是一个稍有寒意的清晨,大雁成行南迁,也不时听到孤雁的啼鸣。飞过的天空,可能就像今天一样,瓦蓝瓦蓝的,悠悠白云,一路送别。(华诚)
原标题:新潮副刊 | 一湾清湖千古流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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