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杭大运河贯通南北,是举世嘱目的人工奇迹。京杭大运河已经远远不止是一个通水通航之河,也是一个流淌着中华文明的文化之河,更是一个充满着交流、融合、创新和发展的希望之河。
京杭大运河高邮段是京杭大运河最漂亮的河段之一。绿树成荫,气势澎湃。尤其是高邮的马棚湾河段,水势连天,宽阔宏大,可能是京杭大运河全线水面最宽广的河段,东西最宽处达500米。马棚湾运河大堤的东面是清水潭景区,水杉如画,气象万千。马棚湾运河西堤是一望无边的高邮湖,云蒸霞蔚。阵风吹过,层层雪浪。叶飞草低之处有一头铁牛静静地卧伏在河堤之上。
马棚湾运堤上的铁牛是有故事的,它见证了运河的沧桑,散发着浓浓的运河文化。这头铁牛古称铁犀,镇水兽,身长170厘米,宽78厘米,重约1.5吨。牛为伏卧状,头微昂,偏向右方,怒目圆睁。该牛造型古朴逼真,体态生动自然。背后有铭文,其右是“惟金尅木蛟龙藏,惟土制水龟蛇降。铸犀伏镇奠淮扬,永除昏垫报吾皇”。其左肩胛处有“监造官王国用”字样。由于铁牛破损较为严重,特别是右腹有一大洞,字迹难以辩认。五十多年前我读小学时第一次见到这个铁牛时,是在高邮文化馆。那时牛身上的铭文还是很清晰的。此牛是清康熙四十年(1701)由河道总督张鹏翮铸造。铁牛共16只,分置于洪泽湖大堤、废黄河口和里运河各险要地段。里运河上现存两头,一头牛在马棚湾,另一头在江都邵伯的斗野亭公园内。邵伯的铁牛我也曾专程去看过,一是比马棚湾的铁牛高大,二是保存的状态要好得多。
在宋代以前,运河基本是比较安宁的,虽然还没有河湖分道,还未见有大的洪灾。自南宋开始,黄河夺淮,大量洪水从洪泽湖涌入,经高邮湖南下入江,开启了洪灾频发的灾难。到了明代万历年间,大运河淮扬段河湖虽然实现了分道,运河航道安全有了一定保障。但每到汛期,危机四起。明万历初,罗文翰来高邮任官河判官,正遇高邮湖洪水,浊浪滔天。他坚守在清水潭的大堤上,赤脚簑衣,奋力保堤。不慎落水,潭深流急,寻尸不得,人们在清水潭边为他建罗公祀,以志永远怀念。
清初,黄河水患严重,位于里运河的高邮段清水潭多次决口,损失惨重。康熙十七年(1678),河道总督靳辅奉旨筑永安河。据《高邮州志》记载:“永安新河东西土堤二道,东长六百零五丈,西长九百二十丈五尺,首尾与旧堤相连,屹然巩固,堤上聚庐而处者甚众,固名永安镇。”这个永安河就是运河清水潭段,相传地下有深潭,地质构造复杂,有涧直通安徽滁州山涧中,故成为里运河著名水患险段。清代诗人蒲松龄曾在清康熙八年(1669)写下纪实的诗篇《清水潭缺口》:“河水连天天欲湿,平湖万顷琉璃黑。波山直压帆樯倾,百万强弩射不息。东南濈濈鱼头生,沧海桑田但倾刻。岁岁滥没水衡钱,撑突波涛填泽国。朝廷百计何难哉,唯有平河千古无长才。谁能负山作长堤,雷吼电挈不能开。”蒲松龄热切地呼唤朝廷能够全力救灾,为民众建立安全屏障。靳辅为解决高邮清水潭处决口屡堵屡坏的困境,采用“避深就浅”的施工方法,筑堤开河,绕开深潭,终于将历年大为民害的决口堵闭,因此名声大振。靳辅筑堤开河绕了一个巨大的弯子,又因为此处曾经养过许多马匹,故名马棚湾。这里也是明末清初风云人物吴三桂的家乡。人们对靳辅评价颇高,“自民人船夫,皆称誉河道总督靳辅,思念不忘。”
康熙皇帝是一位很有作为的君主,他将治河与“平三藩”列为同等的国务大事。据史记载,高邮湖的上游洪泽湖,多次溃决。1575~1855年,决口达140余次。康熙四十年(1701),康熙下令命人设计建造“九牛二虎一只鸡”来镇压淮水。牛用生铁,鸡、虎用石雕,石雕的虎并非老虎,而是壁虎。将它们分别放置于洪泽湖大堤、废黄河口和里运河的堤岸上。为何用铁铸牛呢?前人以为铁是阴阳五行中的金,金能克水。这当然有虚幻的理想主义色彩,但也是一种期盼和实践。负责这项工程的是河道总督张鹏翮,他命工匠于1701年端阳节午时在高良涧开始铸造铁牛。原计划铸9头,后因材料有余,便多铸了7头,共16头。铸成后铁牛分别放置在洪泽区、涟水县、淮阴区、响水县等险工地段,高邮马棚湾的清水潭和江都邵伯更楼也各放置一头。
康熙皇帝为何相信“九牛二虎一只鸡”能够镇住淮水呢?除了时代局限和认知程度外,还因为“九牛二虎一只鸡”的传说和老子有关。相传洪泽湖有妖龙使湖水不宁,老子多次劝妖无效。上苍派来十头牛和两只虎,最终将妖龙赶跑。为了防止妖魔重来,上苍派一只公鸡负责打鸣,以唤醒牛和老虎。而老子则骑一头青牛走了,在洪泽湖畔就剩下九头牛,两头虎和一只鸡。“九牛二虎一只鸡”从此就成为镇压洪水的一大法宝。当然,“九牛二虎一只鸡”并不能挡住洪水,消除那些险工河段的安全隐患。但也不是一点作用也没有,据说,能够起到水情标识的作用。沉重的铁牛也能对河堤的松动起到预警作用。
高邮马棚湾的铁牛日夜在清水潭守望,但始终没有消除洪水对人们的威胁。1956年,高邮段运河拓宽,该铁牛一度被移入高邮人民公园和北门城墙下的文化馆。我们小时候也曾多次骑到牛背上玩耍,但从来没想到铁牛的沧桑和洪灾的惨烈。后来,铁牛被存放在高邮文游台内。直到大运河申遗,于2013年又回迁到里运河马棚湾原址。
里运河段现存两头铁牛,一处在邵伯斗野亭,一处在马棚湾。相比而言,邵伯的铁牛似乎更完好些,马棚湾铁牛在右腹有大碗般的洞口。据说是日寇侵占高邮时,认为铁牛腹中藏有财宝,用钢炮轰击所致。令日寇失望的是腹中空空,什么也没有。只留下炮轰的洞口,向人们诉说着日寇的贪婪。
马棚湾的铁牛早就失去了镇水的作用,但它却是明清运河故道的一个重要水工遗产点。这不是一头普通意义上的铁牛,而是散发我国劳动人民不断和水患洪灾抗争的历史记忆,甚至还是诉说着不能忘怀的民族情仇的标志。现在,铁牛仍静静卧伏在马棚湾运河故道的东堤上,始终眺望着运河故道和烟波浩淼的高邮湖,而它的东侧就是宽阔繁忙的京杭大运河,高大如屏的运堤防林像绿色的长城延伸向远方。
马棚湾的铁牛孤独而执着,在运河故道的东堤上栉风沐雨,默默坚守。2020年5月,在铁牛的身旁悄悄地立起了一块石碑,碑文是“地震决口遗址”。这里是清康熙七年(1668)七月二十五日清水潭地震决口的地方。巨大的轰鸣已经远去,一切都已平静。如今,这里渐趋荒凉,铁牛边的区间公路,偶有车辆通过。随着高邮湖的禁捕,大批的渔民已改择他业谋生。此地更多的是冷落和沉寂。不过,由于绿化生态的优良,“一湖二河三堤”的独特风貌,马棚湾风景如画,魅力四射。这里似乎也成为自行车骑行爱好者的一个打卡点,静卧的铁牛目睹了这一切。
我也时常骑行到此,看到铁牛满身沧桑,有的裂缝似乎锈蚀得更厉害了。对比着京杭大运河东侧的清水潭景区建设得美伦美奂,简直是冰火两重天。我们为什么不能对这个饱经沧桑的铁牛遗存多一点保护措施,为它建一个遮风挡雨的清水潭小亭呢?或者,还可以做得更多。
2021年11月,江苏里运河——高邮灌区入选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名录,里运河高邮段的这张名片更加闪亮了。而作为明清运河故道上水工遗存的马棚湾铁牛,更应该受到尊敬和重视。不值得吗?似乎很值!
作者简介
王俊坤,男,江苏高邮人。长期从事教育宣传工作,扬州市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。出版著作数部。近年来发表散文诗歌若干篇。
免责声明:以上内容为本网站转自其它媒体,相关信息仅为传递更多信息之目的,不代表本网观点,亦不代表本网站赞同其观点或证实其内容的真实性。如稿件版权单位或个人不想在本网发布,可与本网联系,本网视情况可立即将其撤除。